宇文所安：杜甫：书写永久、秩序与文明的中国诗人

扬之水

后代诗人虽然学习杜甫的自然主义，处理日常生活细节，却很少能够达到他在态度和意旨方面的自由随意。这种自由随意使得杜诗体现出一种宽容的人性，甚至连现代西方读者都能明显感受到。这种随意不拘可以出现在最简单的方面，如善于讲述在有关场合中最自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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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的复杂多样最鲜明地体现在叙述个人经历的长诗中，他一生中都在写着这类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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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漫的自我分析在中国诗歌中有其先例，但杜甫的复杂陈述——结合了嘲讽、严肃及辛酸，反映了一种矛盾和深度，没有一位前此的诗人能够匹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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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事实上是一首特殊类型的应景诗，是写给某人看的个人叙述，一封韵文信。但这一题目所代表的诗体含有乐府意义，允许自然主义的细节描写，并赋予其经历以普遍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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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杜甫诗歌中，连这种观察也从属于特殊的情况——符合多样性的较大真实。在一些秦州诗中，特别是在《秦州杂诗》中，象征世界未出现，代替它的是同时代人的类型诗法的熟练运用：世界的各种事物不是隐蔽秩序的象形文字，而是复杂的心理状态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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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诗的最突出特点，大概是作为老人的成熟的、半幽默的自我形象。这一自我形象明显出自旧狂士的传统“类型”，但杜甫已将其复杂化得面目全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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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晚年的诗篇经常采用模糊多义句法，创造出一个各种联系仅是可能性的世界：诗句中的各种意象确实相互配合，但却没有排除其他可能性，从而使得诗旨的阐述难于实现。这是一种余味无穷的语言，在这种语言中，世界成为一种持续的预兆，可以用众多的、经常是矛盾的方式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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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的风格既朴素又古雅，但他最富于独创性的文体特征是语言的复杂化，与主题的复杂化相应。语言的复杂以模糊多义的形态出现，在两种文体极端中可见到：陈述的语言和对句的“联想”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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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基本上是与时间对抗的表示，是与文明的短暂相对抗的“千古事”，对于文明正在消失的辉煌秩序，艺术力求保留或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