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风词话》况周颐

眉月

○词不嫌方
词不嫌方。能圆，见学力。能方，见天分。但须一落笔圆，通首皆圆。一落笔方，通首皆方。圆中不见方，易。方中不见圆，难。

眉月

○词不宜过经意
词过经意，其蔽也斧琢。过不经意，其蔽也褦襶。不经意而经意，易。经意而不经意，难。

眉月

○词宜恰到好处
「恰到好处，恰够消息。毋不及，毋太过。」半塘老人论词之言也。

眉月

○词不宜琢率
词太做，嫌琢。太不做，嫌率。欲求恰如分际，此中消息，正复难言。但看梦窗何尝琢，稼轩何尝率，可以悟矣。

眉月

○真字是词骨
真字是词骨。情真、景真，所作为佳，且易脱稿。

眉月

○词宜不纤
词人愁而愈工。真正作手，不愁亦工，不俗故也。不俗之道，第一不纤。

眉月

○词忌一矜字
作词最忌一「矜」字。矜之在迹者，吾庶几免矣。其在神者，容犹在所难免。兹事未遽自足也。

眉月

○作词浅亦非疵
凡人学词，功候有浅深，即浅亦非疵，功力未到而已。不安于浅而致饰焉，不恤颦眉、龋齿，楚楚作态，乃是大疵，最宜切忌。

眉月

○填词须先求凝重
填词先求凝重。凝重中有神韵，去成就不远矣。所谓神韵，即事外远致也。即神韵未佳而过存之，其足为疵病者亦仅，盖气格较胜矣。若从轻倩入手，至于有神韵，亦自成就，特降于出自凝重者一格。若并无神韵而过存之，则不为疵病者亦仅矣。或中年以后，读书多，学力日进，所作渐近凝重，犹不免时露轻倩本色，则凡轻倩处，即是伤格处，即为疵病矣。天分聪明人最宜学凝重一路，却最易趋轻倩一路。苦于不自知，又无师友指导之耳。

眉月

○学词须按程式
词学程式，先求妥帖、停匀，再求和雅、深［此深字只是不浅之谓。］秀，乃至精稳、沈著。精稳则能品矣。沈著更进于能品矣。精稳之稳，与妥帖迥乎不同。沈著尤难于精稳。平昔求词词外，于性情得所养，于书卷观其通。优而游之，餍而饫之，积而流焉。所谓满心而发，肆口而成，掷地作金石声矣。情真理足，笔力能包举之。纯任自然，不假锤炼，则沈著二字之诠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