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高宽

滴血雄鹰 · 发表于 2015-7-11 0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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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高宽书

徐佳华

昔周海洋之诗，无偶而不合韵，陈词滥调，蒙混过关，受以青眼；王云飞之文，何骈更不通意，恶僻稚旨，出奇制胜，抄以洛纸。浊浪澎湃于涧罅，孤鹘磔鸣于峦岫。高宽自比毛遂，上书南北；著三千言，诚揖莫公。名落孙山，而望其项背之梦。

莫公曰：“此子博览群书，文言榘矱，‘读书种子’也。”遂而他师作好事者以布公，学子齐叹王勃之才，同窗细论临川之笔。于是鹊起名声，共赏奇文。山雨将盛于危楼，霭风欲摧于乔木。网络万民，略读热议，多为诛伐。巷坊之同志希见，北门之胡适难觅。复思莫老之言，耐人寻味。

夫诘责之辈芸芸也，其间不乏詈骂过夸者。哂宽之不量于“少年钱钟书”，或难其负逆于百万之众，妄自投机于名庠之师。从而恨屋及乌，江泛而汉涝。言其文言之劣，书气灵思之迂腐，智力根基之不足，四书五经、钱陈论稿，如付一炬。

观审文章，我有感焉。冷眼察省，热浪滔天。盖宽之文章，未必若众生所言不堪。庾子山征引于《哀江南赋》，辛稼轩酌斟于弦乐词谱。难免有堆砌废藻之嫌，因人而异。而其间言语，非初高学子易为。如“若人果有鲲鹏之志……不亦悲乎？”、“沧海汤汤，常有遗珠之恨；乾坤朗朗，岂无饭牛之悲？”，尚有李斯一章，道光一段，骈对工整，典故怡然，读之动人，感慨英俊，余觉“郁郁乎文哉”。扪心自问，诸公果能“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乎？我沧海之一粟，读书甚少，自惭于宽。阮元、朱熹之注疏，迫读以校勘之学；王力、陈先生之论稿，便乎课时之需；钱公丛集，余唯览《七缀》、《管锥》。诗词歌赋，聊为董道。虽经营数载于大学，难为如此章句。比于黄、王拼凑之文，较乎周生无律之诗，则若琉璃之于瓦甓，金玉之于败絮。慎而顾怀，其人有掌拈古文者济济若东流耶？更有菲薄卑鄙，嬉辱宽不扬，实可嘲也。是故繁冗之文，桀骜之人，贸然出头，瑕尽掩瑜，必有偏见。非文笔之榛楛，乃众口之川瀑。

三千字书，必有指点；窃论一二，博识见谅。王安石作《字说》一书，大家自恃；刘国正编《时文三弊》，要的见中。宽之引典堆砌，确有所依。王子安引古贤事而赋景志，辛幼安填典坟而化己用。纵观宽书，首引多典，满目缤纷，莫不骐骥难寻、壮志难酬稍以自荐之意。后虽综述近代国学之情，铺其所读，引经数典，无不归首段陈辞，甚于枫桥悲苦。汉武吴宓，李白之书，王勃之序，实为堆砌。孔子太息，杨朱阮籍之哭，贾谊温歧之歌，不必多列。而自荐之语，龙凤寥寥。诸章复故痛苦，间道所读所著，而无深发略论，实为可惜。运典录籍，成行成段，尽是他人之粹，不为灵台所发，讋讋迂旋。此文之大忌也。宽言“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特立独行，卓尔不羣”，借陈公之语，观夫冗文，余未所见也。文不在壮，在乎精。用典之道，虑侧重而体各情；风骨之殊，备独辞以抒直臆。各家之天机云锦，历代之文苑英华，子安子山，曹丕陆机，皆有典故文理。

既决自荐，则宽夸目泱漭，而不表国学之来叶，不究失利之过因，不论新闻煊赫于术业。秦汉简牍之章律，唐宋社会之经济。但诗词之学，向人有研此者浩如烟海。且学他学而不启，著已著而无新，患不足以脱颖。安能自比于默存而见辱耶？况乃与师长书，当以后学自称，或以愚顽相谦，自负而失礼，岂其宽特交于师乎？似不为古人之道也。或曰：“高宽之陋，尚为中确。而王、周之文，考场亟作，实为不易，不枉奇才。”我恒探古仁人之心、著妙文之道，涉猎难作庄周之汪洋，思论大落田巴之雄辩。唯以经验惯常，余典之熟读，奋戮客观于行文、用词、用典、倚声、扇对诸条。宽之长篇，重典轻议，多而不实。论据论点，虎头蛇尾，相互岨峿。段章晦适，空谈滥调。行文用词之惯常，清末之制也，而尚有妙语扇对。骈对之中，尾字平仄互换谨然。

然而自荐之书，冗炫傍讯，而匮国学己见。海派闺秀之画，东学西渐，自成一派。陆小曼死守于贺天健，李秋君翻摹于张大千，则尽失独格。由此观之，得无宽之效毛遂遂止于梦窗之吟耶？抑洒三千言以搏师众之目耶？如是文言，不敢苟同。

吾辈喜作古文，以今要于试炼。固独思之珍学，融一心于寻常。绍先辈而愈稔，冶情操于篇章。著诗赋以载道，流管弦而演长。所以高宽为所鄙，读书至愚也。薄笺挥就，动五车之硕学；数家挹取，饰一心之空谈。障目于高远之骛，不见百万泮池之泰山。常人亦知不经，宽其不知矣。南山之径便捷，虮蛙之视狭隘。迎论大家之集，不足为奇；窃鉴顾词之风，徒增怜己。无慎独之心，自诩默存，狂傲无度。复顾登第，何事能成？大家破格，常有满分科目之非常。矧文风不足以称醇，礼态不足以溯古。智力之处误用，斟唱之楚屡烦。故宽行文上书，用处不然，时机不准；主见未发，礼态未端。纵经天纬地之览，潘江陆海之悱，《房露》、《桑间》，不古之文，酸冗之信也。若宽读书而悟“书不在于广博”，平心慎独而不殆，则锦绣逢时而司契，能跃乎纸矣。

不才问人有斥宽文者于道傍，竟不知“其”字之义，大言不惭，知而不改。夫千百师生，指点江山，多眼高手低、滥竽充数之辈。是以应试之学，毒之甚矣：所谓奇才，实则庸碌。结群媒体，竞相逢迓。万马齐喑，樗栎钦心。睨今偏古，何滋此风？今秀才上书，诚不知事；勇毅可嘉，读书渴道。天下责谩，慧眼如炬。无所不及于夸谈，为虎作伥于腐策。混一车书，故垒芦荻。社会浮熰，风雨掉沉。审度伪装，慎独难求。

况夫舟楫路穷，河涛排空。国学乱世，参差不齐。芽子之玫瑰碔砆，园丁之玥玿珩珉。先生三等，论文三类。何与何思，何去何从？河汾之梦，岸然自保。一家之言，沉于下僚。象牙之塔，烨煜诳谲。巨细课事，高朋觥筹。几何志士，终落燕雀？峥嵘逝誓，怀我青春。然汉武不我欺，非常之功创于非常之人，而非常之人必起于平常之人，既死守善道，何自命以不凡？东坡之“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匡衡凿壁，莫公绝编，何意于既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