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钓金沙

红尘一笑

垂钓凉山

一

兄弟，现在该做什么？索道中的女人依旧蓄着雨水
缆绳比她纤细，木桩比她要老
晌午的锅里有她摘的野菜，她猎的鹧鸪，混着一些普通香料
简易餐桌上，一条行走犬类的小路逶迤盘曲
而酒杯里，塞满了石头与鱼

二

我只是一只逆风飞行的鸟，没有爪牙
当土狗看上我的骨头，仓促中，收拢翅膀，钻进一片灰色灌木丛
盘踞那个巨大的蘑菇
村寨的最顶端有灰色鸟窝，如城市危机四伏布满铁丝的广场
停着一大一小两艘渡船，他们没有别的去处，只驶向戴蜜腊珠的村庄
这是一个无奈的上午
她将蝴蝶变成沙袋，堵塞了河道

三

半坡麦田里还有鸟人！它喝的饮料里加了包谷酒和醋
麦苗上，没根的炊烟飘得多么远啊
念叨这一片麦田，得披了麦秸，丢了心肝，还得戴草帽
稻草人的目光很浅
有一种积累久远的负疚
同在一片麦田
它不知我身份，我不知它为人

四

彝族大哥低头，喝酒，抽烟
酒里流露山地生存的技巧，和一些反复发作的情绪
他着右衽大襟衣，披擦尔瓦，长至膝下
胸前装饰过的獐牙，是感觉到最恐惧的一种
或许还缺些诚意
在云下，他始终擦不灭眼下那粒泪火
剩下的汤里有只鲫鱼，鲫鱼脱了满身鳞片：它在蹦极
我的妹，这哪是鲫鱼
这是他闷了酒，扔在半坡的陀螺
他剔了剔满口龅牙，说，当年红军就搁这过
哪管它山矮山高，云厚云薄

五

这山野荒谬得一无是处
这山野，妹妹一哭，就会下雨，妹妹一喘气，就来龙卷风
这山野没有治哭的灵丹妙药，只有弯弯山道上，露在云崖外面的风俗
雾中山峰显得伪美，绑腿裹了又裹
荷包里的砣砣鸡，和一些甜言蜜语，有种陷入细沙的感觉
满山头的酒瓶都已经见底
一些石头，还顽固如石头，一些黑颈鹤又飞行如黑颈鹤
妹妹说，这山野外的男人大部分装哑作聋
不如烧堆篝火

六

来到黄茅埂，就到了牧场，占地近20万亩的牧场
牧着羊、马、牦牛，牧着你，还有许许多多横七竖八的石头
无规则地躺在那里并泛着幽暗的光
不是说今天我来到这里，这村庄就多了一些脚步
不是说我明天离开这里，雨水就会弄湿黄土
小女孩打后面跟着，红了眼睛的牛，在她眼里，根本算不了什么
现在你看她——
咬紧牙关，鼓着腮帮，当年的小红军一样，手上那只弹弓
可以随便弹出一棵水青树
穷乡僻壤，一棵水青树的射程能有多远呢
天空有取之不尽的雨水
地上有盛之不满的蔑箩
迷雾之下的凉山，管你喜欢不喜欢
也要来啰

七

我顺路捡一些树枝
准备夜晚的篝火
村寨被下雨前，离僰人岩墓远一点，离向天圆坟远一点
黑色石头高举预言:森林在街道上！
千百年之后，我的骨头
或许将重复备用

八

我不是那个准备泅渡的不速男人，一只水鸟
金沙两岸布满蚌壳，蚌壳上生长着一条狭小的路，深不可测
无人到过尽头，也无从找到另一出口
这样，越过湍急江水，高耸绝壁者，绝不完全是高手——
背书包的孩子就滑下斜坡，风把他们掳到村子上方
这几乎抽掉了心中所有空气
你可以看到许多跳跃
雏鸟跳出群山，鱼跳到江面上

九

现在，鸟翅膀是唯一落脚之处
泥石流来临，那一刻，关于村庄，崩溃的基石，未知的路途
一张照片占据了我一整个上午
山石间抠出来的照片，上有蝴蝶蜻蜓，并有珍禽筑巢
照片下面是索道
挤满了父母兄弟，及野兽们忙中出错的奔跑
无限悲痛的是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脚下一滑，他们就上了云朵

十

当然我会早走十天，或者一个月
溪洛渡电站上游的鱼，长了翅膀，以预言中的姿势舞蹈
这诱惑的季节，没有什么比瀑布更煽情的了
跌倒的孩子，还等着泪水和泥沙撵着羊群从越野车丛中穿过
爬起来之前他就这样
这简直是一种侮辱，是的，他在履行责任
我知道他眼前的羊群酷似当年卷在车轮下的他哥
孩子，你的目光里不要总别一把刀
这一刻，山路平行于羊脚，只有去路，没有归途
苍茫天际，有虫儿脱了衣服

十一

那一夜会有一艘施展轻功的船舶划过草地
那一夜会有一个带着响亮自嘲的男人钻进茅屋檐下的窗户——
我钓鱼的地方，就选在她的地域
她的银耳圈成了我的饵，我要钓的鱼就是她的茅草屋
鱼在现场，反着面目

十二

菜市场无人，站满了各色鸟类
而背篓里的鱼，穿黑袍，戴草帽，拖着金沙江上笑靥明媚的船舶
吆喝是一种心灵瓦解之术
让人表情不再谦恭，举止不再优雅
幸好背篓里还有很多长短笑颜
不惧小城用噪音
来驱赶我

十三

银杏散开的叶子像把大伞，伞下的马湖没有马
孩子下潜之前，手握的水泡一捏就破
是的，锈迹斑斑的船舶上
除了一根桨，一根绳，没什么可以依靠
质地柔嫩的纯菜会形成另一种局面，还有暴雨将至的瞬间
新生的河流像面镜子
镜子里，大大小小的水塘边上牛来羊往
我要在这些低凹的地方，积聚雨水、雾水经年
不，这不是固执己见
水天一色又哪样，彩虹也不过是座无法踏足的桥罢了——

十四

妹妹，你的火把烧了我
烧了我你还不够
你还放一只土狗追我
山间小路没有一句凹凸不平的歌词
妹妹，自小至大
我就没爬过树

十五

上山时用麦苗捆了手指，下山时用红头绳栓了脚
她临时改变的路线，绝不会让我就此结束
她明白江水化为因果的时候，鱼儿就会花了
鱼儿花了，钓鱼人就回过头来，关掉自身引擎，走上老路
越来越重的船可以摆放行李，越来越细的鱼线
绝不许路人踏足
这多少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我补在岩画上，岩画夹在我胳膊窝

风吹树吟

酒杯里，塞满了石头与鱼......鱼儿花了，钓鱼人就回过头来，关掉自身引擎，走上老路........

一只土狗追我
山间小路没有一句凹凸不平的歌词.......

欣赏！超现实主义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