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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她们的名字叫“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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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7-30 07:5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三余草堂 于 2023-7-30 08:37 编辑

散文︱她们的名字叫“母亲”[color=rgba(0, 0, 0, 0.9)][color=rgba(0, 0, 0, 0.3)]原创 [color=var(--weui-FG-2)]高红艳 ]德州市作家协会2023-07-29 14:03 ]发表于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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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石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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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lor=rgba(0, 0, 0, 0.9)]她们的名字叫“母亲”高洪艳

1935年正月初四,离立春还有四天,东北风不知疲倦地吼叫着,总也不想停下来!

初四这天正是走亲访友的好日子,大街上不时有三三两两走亲戚的人,他们胳膊肘上揣着一个竹篮子,篮子上面盖着一块新手巾。男人和女人身后跟着几个孩子,孩子们边走边打闹着玩,大人们不时吆喝着身后的孩子快点跟上。

临近中午,柴家的破草房里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哭声,躺在炕上已精疲力尽的女人,努力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刚生下来的孩子,问接生婆刘奶奶:“生了个什么孩儿呀?”刘奶奶一脸无奈地看着炕上的女人说:“唉!还是个闺女!”女人瘫软地又倒在了炕上,两行无奈的泪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老姥娘一脸失望地走出西屋。等在外面的姥爷正用期盼的眼神望着她,老姥娘看着儿子摇了摇头,轻声叹了口气后走向了北屋。姥爷见状,一下子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娘就是在这种不受待见的情况下出生的。她出生时上面已有了两个姐姐。姥爷是家里的独子,传宗接代是他首要的任务,可姥娘一连给他生了三个闺女,这让他这个走南闯北的男人一度在外人面前直不起腰!

姥娘是柴家的童养媳,她十二岁跟着她父亲逃难到我们村。当时姥娘的父亲饿晕到村前的河边上,姥娘正趴在她父亲的身上声嘶力竭地哭着,正好被经过的老姥爷看到。他走近一看人还有一口气,就找了个地排子车把姥娘爷俩拉到了家里,让老姥娘活了一碗面糊糊,算是把她爷俩救活了。

老姥爷是全村公认的好心人。他有三个闺女一个儿子,闺女都已出嫁,儿子最小,在火车站旁边的一个烧饼铺当学徒。由于拖累少,日子勉强能过得下去,村子里如果来了要饭的人,到他家都能给上一口饭吃。

姥娘的父亲看这家人心眼好,就求老姥爷把他的闺女收留下,让她当姥爷的童养媳。老姥爷看她爷俩可怜,只好答应了这件事。他心里明白,要是硬撵他爷俩走,早晚还是得饿死。老俩口商量了一下,也没让姥娘的父亲走,而是一块跟着闺女住在了他们家里。

那时候姥爷已经十六岁,这天抽空回家看望爹娘,看到家里多了两口人,一问他娘,才知道是给他找的童养媳。姥爷看着枯瘦如柴、还未发育的姥娘,头摇的像拨浪鼓。老俩口好说歹说,但他就是不同意这门亲事。气得老姥爷说:“你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我既然答应了人家,就不能再反悔。我和你娘行善积德一辈子,做不出那种丧良心的事。”姥爷看说不动爹娘,一气之下,在父母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几个熟人一块跑到东北闯荡去了。

姥爷当初看不上姥娘也是情有可原,因为当初姥娘长的太瘦小,一张脸还没巴掌大。头发枯黄,辫子细细的像根筷子,满头的虱子把头皮咬得这一块那一块的,都成了脓疮,长脓疮的地方头发全掉光了,就是人们常说的三花秃,让人看着都心生厌恶。姥娘刚进门当天,老姥娘就烧了一锅热水,费了好长时间才把像乱草一样的头发给梳理开。以后每隔几天就给姥娘梳理,才把虱子治绝,后来慢慢地才长出了新头发。

姥娘的父亲第二年就去世了。当时姥娘抱着他父亲的尸体哭得死去活来,久久不愿撒手!她的母亲和哥哥前两年已饿死在逃荒的路上。在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唯一的亲人也离她而去了,叫她怎么不伤心欲绝啊!唯一让她安慰的是有了现在的公婆,才得以有了安身之处。

老姥爷刨了一颗柳树,找几个人打了一副薄棺材,把他安葬在村子北的碱场地里。姥娘的父亲就这样走完了自己的一生,不知道他临闭眼的时候内心是否还有放不下的事。

姥娘跟着她的公公婆婆一块生活了四年后姥爷才回来。在这四年时间里,姥娘和公公婆婆建立起非常深厚的感情,她把老俩口当亲爹娘一样,老俩口也把姥娘当亲闺女一样看待。这次姥爷回来,就是心里实在是记挂爹娘,再就是看看他的童养媳现在变成啥样了,如果还是和以前那样丑,他是绝对不会娶的。

那是一个腊月的午后,姥娘到外面捡柴火,背着一筐柴回到家。叫了声:“娘,我把柴火放饭屋里了。”这时听到屋里的老姥娘在叫她:“兰子,快上屋里来,你看谁回来了。”姥娘的小名叫兰子。

姥娘放下柴火快步向屋里走去。边走边心里想着,娘今天怎么这么高兴,一定是来了重要的客人。等她脚刚踏进门口,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椅子上的姥爷。四年没见,姥爷的个头更高了,一头密密的头发,浓眉大眼,高鼻梁,浑身透着一股男人的英气。看着姥爷那高大英俊的脸庞,姥娘的心如小鼓一样砰砰地跳了起来,脸一下子羞的跟个红苹果似的,赶忙低着头跑到里屋去了。

当姥爷看到姥娘的那一刻,也被眼前的女孩惊住了。心想,这还是原来的那个小女孩吗?怎么一点以前的影子也找不到了。只见姥娘梳着两条黑油油的大辫子,高挑的身材,一双大眼睛,粉嫩嫩的脸蛋,樱桃小嘴抿抿着。尤其是姥娘的那一双小脚,书上描写的三寸金莲恰如其分的体现在姥娘身上。姥爷当时欣喜若狂,对老姥娘说,“她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好看了。去年前街三哥回东北时跟我说兰子现在可俊了,我还以为他跟我闹着玩的呢,还真是呢。”老姥娘说:“女大十八变,再说刚来时她饿得那么瘦小,还没发育全呢。这四年能吃饱穿暖,兰子就越来越俊了,不光模样好,还又勤快又懂事,从来不让我和你爹生气。这几年你不在家,家里家外多亏了她呢!”

姥爷被姥娘的美丽所吸引,对老姥娘说:“娘,我俩啥时候完婚?”老姥娘高兴的说:“儿啊,你想啥时候都依你,我和你爹还盼着抱孙子呢!”

过了年,二月十六,姥爷和姥娘结婚了。两人婚后相敬如宾,恩爱有加。姥娘把姥爷当做自己的天,无论姥爷说什么做什么她都是无条件地服从,从没吵过架,红过脸。姥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结婚十年,姥爷没自己洗过脚,剪过指甲,姥娘每天像伺候贵宾一样伺候着姥爷。就是姥爷经常出门,有时一待就是几天时间,神神秘秘的,姥娘也不知道他去干啥,从来不敢深问。

婚后第二年生了大姨,取名叫小亭。三年后又生了二姨,取名小青。母亲是老三,怀上母亲后,老姥娘专门上泰山去求泰山奶奶,还请回家一个泥塑的小男童。一家人日盼夜盼这次能生个男孩,谁知道生下的又是个闺女,这让全家人都失望透顶。以至于母亲到十几岁上扫盲班时,老师才给起了现在的名字,一直以来全家人都是叫她三妮子。

我的母亲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到了三岁。1938年九月,姥娘在生下四姨的当天晚上,传来了已经好多天没消息的姥爷的噩耗——他被日本人活埋了!姥娘听了信儿后,当场就晕了过去!醒来后手扒着窗户,嘴里不停地喊着姥爷的名字:“你快回来吧,快回来吧,你怎么这么狠心把我们舍了,没有你我们可怎么活啊!”姥娘哭地死去活来、肝肠寸断!她跟疯了似地往外跑,说是去找姥爷,公婆死命地抱住姥娘,她当时急地手抓着窗棂把手都抠得血肉模糊!那天晚上,柴家院子里哀嚎一片,哭声震天,感觉天就要塌了!

原来,姥爷是个抗日进步人士。他们自己组织了一伙抗日积极分子,专门跟日本人搞破坏。当时日本人在我们家乡的车站附近驻扎,姥爷他们晚上就去破坏日本人的各种设施,给日本人造成了很多的麻烦。不幸的是,他们被当时的一个地主告发,被日本人全部抓获。把他们严刑拷打了十多天后,又把十五个人活埋在铁路西边的一个大坑里。由于在那样的动乱年代,又是那么多人埋在一起,姥爷的尸骨一直都沒法找到,这也成为姥娘一生的遗憾。

姥爷死后,姥娘整天以泪洗面,呆呆傻傻的像丢了魂,哭的没有一点奶水。老姥娘也无心再拉扯这个孙女,就把四姨让同村的人抱走了,后来长大点回家找母亲玩的时候,老姥娘看都不愿看自己的小孙女一眼,在她的心里,是四姨克死了她的儿子。

姥爷死后的第二年,老姥爷因为痛失爱子,悲伤过度,也随他的儿子去了!家里只留下五个女人,大姨十岁,二姨七岁,娘当时只有四岁。老姥娘还有饿痨病,到了冬天整宿不能躺下睡觉。自从没了老姥爷以后,母亲一直陪着她奶奶一块睡,晚上奶奶一咳嗽起来,母亲赶紧起来给奶奶吃上几个生花生压压咳嗽,不停地给奶奶捶背,直到奶奶没事她才敢睡觉。

姥爷死后几年,有好几拨人来给姥娘说媒,劝姥娘改嫁,但姥娘毅然决然地回绝了。她说:“我是不会改嫁的,我从十二岁来到这个家,公公婆婆拿着我当亲闺女,我要是舍下他们,那就是丧良心,我就是饿死也不会离开这个家。”

姥爷的死对姥娘是致命的打击。听娘说,自从姥爷死后,她很少见到姥娘再笑过。沒了姥爷,生活的重担全部压在了她一个寡妇身上,她上有年迈的老人孝敬,下有三个未成年的女儿,又是在那样兵荒马乱的年月,男人养这一大家子都不容易,何况是一个女人!但姥娘为了养活这全家老小,她咬紧牙关,用自己瘦弱的身躯,颠着一双小脚跑着去济南,最远到过泰安,做些小买卖,脚上磨得全部是厚厚的一层茧子。饿了啃一口菜窝窝,困了就在路边上躺会。每次回到家,腿脚都肿得老高。那个年月,洪涝灾害频繁发生,最难的时候,她们挖野菜,扒下树皮晒干后再碾碎熬粥充饥。这个坚强的小脚女人,她咬紧牙关,受尽了各种艰难困苦,硬是把这五口人都养活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据母亲讲,她自记事起就非常听话,特别怕惹姥娘生气。一旦看姥娘的脸色不好,她吓得心都提起来,赶紧到外面捡树枝、烧水,沏上茶给姥娘端过去。她小小年纪就陪着姥娘下地干活,长的还没有锄头高。但母亲拼尽了自己的全力去干,她说:“我多干一点,我娘就少受点累。”

母亲八岁那年,疼她的奶奶也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家。村里人看姥娘孤儿寡母可怜,这家拿过来几斤高粱米,那家拿过来几斤玉米面,全村子的人都来帮着姥娘料理后事。姥娘担当起一个儿子的角色,她打着白手帆,一步一磕头,象征着只有男继承人才能摔得老盆子摆在她面前,姥娘带着满脸的悲痛与哀怨把老盆子摔了个粉碎,让在场的人无不对这个寡妇肃然起敬。

日子在坚难中一天天地熬过来了,大姨二姨相继出嫁。可又一个灾难又降临到姥娘的身上,二姨生孩子时大出血死了!姥娘怀抱着这个用闺女生命换回来的男婴,用一种近似哀嚎的声音大声哭着:“老天爷呀,你怎么这么不开眼呀,为什么不让我替闺女死啊!”哭声在屋子里回荡,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姥娘回到家躺了三天沒吃沒喝,母亲守在姥娘跟前寸步不离,生怕姥娘有什么好歹!

第四天,姥娘在母亲的苦苦哀求下从炕上坐了起来,然后对母亲说:“三妮,别害怕,我不死,我死了谁管你呀!我不能让你和我一样,也成了孤儿呀!”

二姨死后,母亲和姥娘娘俩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虽然清苦,但娘俩有商有量,日子过得很是温馨。

在二姨死后的第五年,母亲为了照顾姥娘方便,和同村的父亲结婚了。父亲是一位残废军人,参加过淮海战役、解放厦门等多次战战役,腿留下了终生残疾,走路一瘸一拐。

父亲刚复员回家时还拄着双拐,当他第一次见到母亲的时候就被母亲吸引住了!母亲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漂亮女孩,而且脾气性格特别好,周围上了年纪的老年人只要有困难找她,她都会热情地帮忙,从来不嫌麻烦,不计较回报。她心地善良,善解人意,又孝顺又懂事,还读过书,会打一手又快又准的算盘。

当时父亲托人去说媒,但姥娘嫌父亲是个残疾,说什么也不同意。后来在父亲一次次地软磨硬泡下,最终勉强同意了这门亲事。但在姥娘的内心,却始终没有接受父亲这个女婿!

父亲和母亲刚结婚那两年过得非常幸福。父亲是个聪明人,他带着母亲闯北京、上烟台、跑徐州,走南闯北跑买卖,日子过得很红火。但后来的一次次运动,把他辛苦挣下的五间房给充公,还让他上城里的学习班去改造。这让本来就脾气暴躁,自尊心极强的男人一度消沉下去。父亲变了,他酗酒成性,喝酒后就拿母亲出气。

姥娘在我三岁时被远在新疆的四姨接去看孩子了,一去就是十年。在这十年间,由于没有了姥娘的庇护,母亲不知道遭受了父亲多少次的打骂!

父亲打母亲是没有理由的,喝完酒,他只要看着母亲不顺眼,抓过来就打。我记得最严重的一次是母亲为了躲避父亲的打骂,跑到同村的一个朋友家里躲起来。他找到后,一步一踹地踢着母亲往家走!母亲连滚带爬,嘴里不住的哀求着父亲“别打了”“别打了,要是把我打死谁管咱的孩子呀!”即使那样,父亲也没有停止打她。好心的村民跑过来劝,结果父亲连人家也打。到家后还没消气,继续用皮带抽打母亲!母亲蜷缩在墙角,脸上、身上已满处伤痕!我当时毫不知情,还在外面玩,哥哥找到我后,我飞跑回家,毫不迟疑地趴到母亲身上,转过头用愤怒的眼神瞪着父亲,大声吼着:“别打我娘,别打我娘!”他这才停下了手里的皮带!从那以后,只要看着父亲脸色不好,我就会寸步不离地守在母亲身边。

父亲性格非常豪爽,朋友特别多,朋友们一块出去做买卖,父亲总是让他们到我们家来吃饭。记得母亲从灶间给他们烧水做饭,不敢有半点怠慢。有时候他们喝酒喝到半夜,母亲实在困了就抱着腿眯一会,等他们走后才敢去正屋收拾。即使这样,父亲只要不高兴,半夜抓过母亲就打,还不让母亲睡觉,打得母亲遍体鳞伤!我有时候被母亲的哀求声惊醒, 赶快爬起来用自己弱小的身躯挡着母亲,好让她少挨点打。

父亲在我们家非常专权,母亲一点说话的权力都没有。弟弟八岁那年,自小被送人的四叔回到家,向父亲提出把弟弟过继给他当儿子,由于计划生育,四叔没有男孩。父亲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当时母亲听到后,她哭着哀求父亲别把孩子送走,但父亲执意不听,母亲无奈,只有自己在背后哭。父亲就是这样,他说话做事从来不允许母亲反对,如果母亲不依从,就得挨顿打!

弟弟临走那天,母亲抱着弟弟痛哭流涕,总也舍不得放手,最后在父亲的再三催促下,才让婶子领走了弟弟!弟弟被领走后,我经常见她一个人抹眼泪,跟个精神病人一样,站在弟弟被领走的那个村子的方向发呆!多年以后,我们在母亲面前都不敢提起此事。以至于母亲到现在还觉得愧对弟弟,一说起这个话题就不住地掉眼泪!

我不知道怎样评价父亲,他孝顺父母,对姊妹兄弟照顾有加,对朋友豪爽豁达,唯独对母亲是那样的残暴。也许是那个年代的缘故,男人打老婆是天经地义,也许是因为他经历过战场上的血雨腥风,生生死死,使他变得麻木不仁,残酷无情!也可能觉得母亲是他的私有物品,他可以随意打骂,来证明他作为一个男人在家中不可撼动的地位,谁也不清楚父亲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态,才对母亲做出那样的虐待。

但他对孩子非常疼爱,尤其是对我,也可能我是家里唯一女孩的缘故,他从来没碰过我一根手指,有好吃的总让我先吃,无论上哪儿总是带着我。有一次打母亲时误打到我头上,晚上我睡着后觉得有什么东西滴到了我脸上,睁眼一看,父亲正抱着我哭呢。嘴里还不停地问:“闺女,你疼吗?你疼吗?爸爸不是故意打你的。”看着父亲痛哭流涕的样子,我心里有种既爱又恨又可怜他的感觉。我对父亲说:“我不疼了,以后你别再打我娘了好吗,你要再打我娘,我就再也不理你了!”父亲一个劲地点着头,嘴里说着好好,我不打了,不打了。从那以后,我真的沒记得父亲当着我的面再打母亲。

父亲虽然那样对母亲,但母亲对这个家依然任劳任怨。从我记事起,她白天下地劳作,晚上到半夜还在煤油灯下做针线。她心灵手巧,为我们缝的衣服针脚又细又密,就是补个补丁,那也是仔仔细细,方方正正。她剪的鞋样好多人来借用,做出来的布鞋又跟脚又秀美。那时候家里穷,几个人盖一床被子,我总是记得母亲侧着身蜷缩在炕边上。她怕我们着凉,一晚上不知给我们盖几次被子。她为了全家人,天不亮就起来做好饭,把粥晾到温度正好,打发父亲出去做买卖,哥哥们去上学,然后她再到队里去挣工分。她为了给我们增加营养,她喂鸡养鹅,自己割菜喂食。她利用每一点闲暇时间,在房前屋后种上菜,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我们每天都能吃上她种的菜。她就像是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一直不停地运转着。那些年,能够吃饱穿暖就是最大的幸福。母亲节衣缩食,好吃的从来不舍得往自己嘴里吃一点,全留给老人孩子和父亲吃。我有时拿着好吃的跑到母亲身边想让她尝一尝,但每次她都说“我不愿意吃”。当时的我还纳闷,为什么母亲不愿吃好吃的呢!后来长大后才明白,这就是一个母亲对孩子最无私的爱。

每年过年我们都有新衣服新鞋子,可母亲好多年也没有为自己买过新衣服,她的衣服总是补了又补。我记得她有一件蓝布褂子,只有走亲戚时才舍得穿上,回家后赶快脱下放好。我十二岁那年,我和小伙伴们一块出去割柳条,把柳条扒皮晒干后到集上卖,当时卖了三块五毛钱。当拿到钱的那一刻,我首先想到要为母亲买件衣服。我花了二块七毛钱给母亲买了一块月白色的的确良布料。当我自豪地把布料拿给母亲的那一刻,母亲落泪了!那是我第一次挣钱,能为母亲买件衣服是我最高兴的事,母亲含辛茹苦把我们养大,能为母亲尽一点孝心,内心是那样的欣慰与自豪。

父亲虽然脾气不好,但他脑子活,能挣钱。因为他是解放战争的二等残疾,国家发给他残疾补贴。生产队也照顾他,不让他参加集体劳动,所以他偷偷地去做些买卖,这对当时我们家的生活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我们吃的用的比同村的孩子好多了。父亲把挣的钱都交给母亲支配,这一点他做的还是很好的。哥哥们陆续长大后,为了给儿子娶媳妇盖新房,母亲省吃俭用,精打细算,沒白沒黑的劳动。父亲干不了重体力活,母亲就带着哥哥们利用春冬两闲的时间,拉土和泥,打成一个个的土坯,再刨了母亲多年前在自家空宅子上种的榆树、柳树,给每个哥哥都盖上了新房子,苦巴苦挨地给哥哥们都娶上了媳妇,当时在我们村也称得上是奇迹了!因为在那个经济落后的年代,每个村都有好多个找不上媳妇的光棍,就是因为家里太穷盖不起房子。但母亲所受的苦和累只有我们做儿女的心里最清楚,她一米六多的身高,那些年竟然瘦到七十多斤,肋骨一根根看得非常清晰,她省吃俭用,把一切都奉献给了孩子和这个家。

1983年,上新疆的姥娘回来了。由于岁数大了,跟着母亲一块生活。母亲对姥娘非常孝顺,第一杯茶永远先递给姥娘,一日三餐都是先把饭给姥娘盛好后再自己吃。姥娘爱吃柿子,九月份下来柿子后,母亲总是让姥娘每天都能吃上捂软的甜柿子。新鲜的柿子下去后,她就买柿饼代替柿子,每天就跟哄孩子似的拿给姥娘一个柿饼。她为姥娘梳头,洗衣,洗脚。只要姥娘有任何需求,她都无条件服从。姥娘是回来的十五年后去世的,活到九十岁,依然耳聪目明,说话条理清晰。她经常给我们讲她以前的老故事,我们都听得津津有味。临去世那天上午,还和串门的邻居讲她以前的很多事,说的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中午母亲叫她吃饭,却叫不应声,走近一看,她侧着身就像是睡觉一样已停止了呼吸。可能上天怜悯她这一生受的罪太多,所以上天堂时好让她没有受一丝痛苦。

父母亲按当地的风俗厚葬了姥娘,让这个一直认为没儿子养老送终的女人也算风光了一次。母亲也和当初的姥娘一样,打着白纸幡,摔了老盆子,担当了一个儿子的责任!这个坚强的小脚女人,一生经历各种艰难困苦,十二丧母,十三岁丧父,二十九岁守寡,先后送走了公公婆婆,又白发人送黑发人。生活的重创一次次地摧残着她,但她毅然坚强地活了下来。她一生洁身自好,没让外人说半句闲话。她用她的一生来证明对姥爷的爱,一直以来都是村里人的一段佳话。我们兄妹几个都是姥娘帮着带大的,一直以来我们都是叫她奶奶。除了父母之外,我们跟姥娘的感情最深,她的离开让我们悲痛万分。每每想起她,总是让我们非常怀念,常常想起她给我们讲得故事,唱的老歌。                                                                                       

姥娘走后没几年,父亲得了肺气肿,一旦犯起病来整宿喘。母亲寸步不离父亲的身边,捶背按摩,调着样地给父亲做饭,精心地伺候着父亲。父亲住院更是家常便饭,好在他是公费医疗,家里的负担不致于太重。我们兄妹几个商量着轮班侍候父亲,但母亲怕我们耽误家里的事,说什么也不同意,一直以来都是她独自一人在医院、或在家里照顾父亲。十年间,她没日没夜地侍候父亲,从来没让我们分过心。

父亲临去世那几年,也可能因为老了的缘故,对母亲比较温和了。一会儿见不到母亲就着急找她,上哪都骑着他的电动三轮车带着母亲一块去,两人几乎形影不离。有什么好吃的总是让着母亲先吃。有时候母亲会说年轻时父亲对她做的狠心事,父亲听着也不反驳,呆呆傻傻地看着母亲,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让人哭笑不得。也可能是他到最后才意识到,只有母亲才是他相伴相依,相守一生那个最重要的人。

我闲聊时问过母亲,恨过父亲吗?母亲说:“当时恨,过后就不恨了,谁让他是你们的父亲呢!他虽然打我,但他对孩子的义务都尽到了,要不是他,你哥哥们可能连媳妇也找不到呢!”多么善良的母亲啊,她从不把怨恨放在心里,只记得好的一面,这就是母亲的可贵之处。

也许父母之间是有爱情的,只是表达方式我们不能理解,无论怎样,他俩历尽风风雨雨五十年,能够白头偕老也是不易。

2007年父亲去世后,哥哥们想让母亲跟着他们一块生活,但母亲说她身体还很好,能照顾好自己,不想给我们添麻烦。哥哥们拗不过她,只好尊重她的意愿。我不放心会经常给她打电话,但每次她都说挺好,没事没事。有一次感冒,实在熬不住了,自己去诊所输液,就那样也不和我们说,当我从电话里听她说话的声音不对后,她才承认是感冒了。

父亲走后的第二年,母亲因为胆结石,做了切除手术。那时医学还没现在发达,必须开腹摘除。当母亲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水,偷偷跑到一边哭了起来。母亲做了那么大的手术,从始至终沒喊过一声疼。麻药劲儿过后她疼得紧闭双唇,眉头紧锁。我问母亲疼吗,她总是摇着头,有气无力地对我说不疼不疼。

这就是我伟大而坚强的母亲。她宽容、慈爱、大度、豁达。她的忍耐力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虽然父亲经常打骂她,但她在我们面前从来不说父亲的坏话。在我的记忆里她从未打骂过我们,对我们总是和风细语,疼爱有加。她上敬老,下疼小,和几个儿媳妇从来没红过脸,几个孙子孙女们也是她一手带大。她经常教育我们要尊敬长辈,乐于助人,勤劳善良,诚实守信。我们虽然在这种暴力的家庭环境中长大,但受母亲的影响,我们都是那种积极向上的性格。

在外人眼里,母亲太过懦弱,忍气吞声,逆来顺受。但我清楚母亲考虑的不是自己,她是为了我们有个完整的家。她曾经对我说过,她想过死,也想过逃走,但要是舍下我们走了或是死了,我们就都成了孤儿了。她说:“沒娘的孩子可怜啊!我可不能让我的孩子没娘疼啊!”过了这些年,母亲的这句话一直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里。是啊,母亲为了她的孩子有娘疼,她毅然顽强地活着。

母亲今年八十八岁了,子孙满堂,儿子儿媳对她极尽孝顺。她身体硬朗,精神矍铄,思维敏捷,看圣经,记笔记,大多数的字都认识。她对生活有一种积极乐观的态度,这也是我们作为儿女心理上所能安慰的地方。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姥娘和母亲这娘俩,虽然只是普通的农村妇女,但她们为了养活自己的儿女们,自强不屈,含辛茹苦,忍受着常人难以克服的各种困苦磨难,用瘦弱的身躯为孩子们撑起了一片天,使孩子得以健康长大,这就是她们的坚强伟大之处。借以本文,表以对姥娘和母亲的敬畏与感激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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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编:刘红英责任编辑:王凤华 张洪崑 王英华 李淑鸿审 核:李玉友签 发:邢庆杰投稿邮箱:dzzjxh2018@163.com



文学是一切艺术的灵魂,不论绘画、音乐、舞蹈都以文学为基础内涵。有文学在里边,可能就是家,否则,可能就是匠。有文学底蕴,才能成家。

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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