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衣,旧衣
陈志泽
衣橱里一直挂着两套西装,一次也没有穿过,竟然也落下灰尘,可见它们挂了很久。还有一些几年也穿不上一两次的衣服,穿又不爱穿,丢又舍不得,一直堆着。新衣服的样式总是有些特别,还色泽鲜艳,就或多或少要吸引一些目光,你就成了被观赏的物件。新衣服太挺,穿上它让人觉得别扭。几道牢牢的熨痕相当一段时间都不肯消隐,这些显著的锋刃跟着你,就不能轻松。新衣服还有种异味,分不清是人为添加的香或是残存的化学剂散发的丝缕……最难受的就是穿西装了。崭新的西装初来乍到,穿着特别不舒服,“毛料”闷热,两个高耸的垫肩硬是要撑起本来没有的潇洒威武,有多难受。加上领带勒的,简直憋死人。很少的几次为了应付“场面”穿西装都有针扎后背的感觉,好不容易挨到回家,赶快剥去……
我喜旧厌新,老穿旧衣。夏天有一两条旧而又旧、磨得薄如蝉翼的旧衣穿简直就是一种享受。千百次的洗涤,刷子细细的磨,手柔柔的摩挲已经一改当初的粗糙生硬,变得细嫩顺溜,不管是不是纯棉——我的一两条早已过时的“的确凉”原来是不透气的“的确闷”,磨薄了倒成了真正的“的确凉”了。冬天常穿的一条旧尼龙裤,是过去年代海外的二姨回乡时带回来的洋货,父亲生前一直作为保暖裤穿它。父亲去世后,这条旧尼龙裤归我,一穿十来年。每当冬天来临,特别是碰到寒流,让人从脚直冷上来,我就会记起该穿上父亲这一件旧尼龙裤。穿上它,便有一种特殊的温暖流贯全身……
我爱穿旧衣肯定和懒人哲学有关。穿旧衣大可随便,刚刚还在伏案,肚子饿了想搞吃的,一个起身进厨房,不用换衣服,连围裙都不系,就投入战斗,三两个油星溅到旧衣上——萤火虫没入草丛间,朦胧里不见踪迹。想到阳台给花松松土、浇浇水,也就去了,沾了点泥水,算不上什么脏,自自然然的。看电视是我的一种轻松和休息,半靠、半躺着看,歪歪斜斜的,一点坐相都没有,全然不怕把衣服压皱了。旧衣了还有什么好小心翼翼、扭扭捏捏的?无非再添几道皱纹。就是啥时破了,补补再穿也不要紧,现在时髦的新潮牛仔服还故意贴上补钉装破呢,它那是假冒,咱才是正宗。反正是懒人一个,随心所欲,舒服最好。
一件穿久了的旧衣早已熟悉一个人身体的地理和气候,这才显出真正意义上的体贴,仿佛成为身体的一部分。旧衣里吸够了阳光,穿着感觉有淡淡阳光的纯净和芳香。旧衣里藏匿着许多坎坷、许多温馨,穿它就像和老妻相伴,平淡而亲密,脾性冷暖两相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