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五律《山寺》、《即事-闻道花门破》读记

扬之水

杜甫五律《山寺》、《即事-闻道花门破》读记

    此诗当是杜甫乾元二年（759）秋作于秦州。山寺：指秦州东麦积山一古寺。该寺东晋时名无忧寺，北魏名石岩寺，隋文帝赐名净念寺，唐代更名应乾寺。宋徽宗赐名瑞应寺后再未改名。杜甫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游览该寺乘兴作此诗。【《方舆胜览》卷69天水军：“麦积山，在天水县东百里，状如麦积，为秦地林泉之冠。上有姚秦所建寺。杜甫秦州《山寺》诗'麝香眠石竹，鹦鹉啄金桃’即此山。”】

山寺（杜甫）

野寺残僧少，山园细路高。麝香眠石竹，鹦鹉啄金桃。

乱石通人过，悬崖置屋牢。上方重阁晚，百里见秋毫。

    山园：《北齐书-文襄帝纪》：“每山园游燕，必见招携。”《杂诗》（唐-张说）：“夕卧北窗下，梦归南山园。”
    麝香：指麝香鹿。其腹部阴囊旁有香腺，分泌物香气极浓。
    石竹：草本植物。《仙萼池亭侍宴》（唐-沈佺期）：“闲花开石竹，幽叶吐蔷薇。”《宫中行乐词》（李白）：“山花插宝髻，石竹绣罗衣。”
    金桃：黄桃。《述异记》（梁-任昉）：“日本国有金桃，其实重一斤。”《寄朱拾遗》（唐-齐己）：“一闻归阙下，几番熟金桃。”
    悬崖置屋：《玉堂闲话》（五代-王仁裕）：“麦积山者，北跨清渭，南渐两当，五百里岗峦，麦积处其半，崛起一石，高百万寻，望之团团，其形如农家麦积之状，故有此名。其青霄之半，峭壁之间，携石成佛，万龛千室，虽自人力，疑其鬼工”。
    上方：山顶；上界；僧之方丈；借指寺庙。《宿北山禅寺兰若》（唐-刘长卿）：“上方鸣夕磬，林下一僧还。”《题道光上人山院》（唐-张祜）：“真僧上方界，山路正岩岩。”
    秋毫：鸟兽秋生之细毛；喻细微之物。《孙子-形》：“举秋毫不为多力，见日月不为明目，闻雷霆不为聪耳。”《观放白鹰》（李白）：“八月边风高，胡鹰白锦毛。孤飞一片雪，百里见秋毫。”
    大意：山野寺庙里和尚剩下很少，通向野寺的路狭窄而陡峭。（“野寺”、“山园”皆指寺庙。互文。“残”应理解为“剩下的”。玄宗崇道抑佛，寺庙不景气。也有战乱影响。）麝香鹿在石竹丛里安睡，鹦鹉在啄食金桃。人从乱石中穿过，悬崖上建的屋宇很牢靠。傍晚时登上山顶高高的寺阁，能望见百里之外秋毫。
    诗意串述：进入山寺，首先看到僧少，路又细又陡。接着，看到麝香鹿在石竹上安睡，鹦鹉鸟在吃桃子。麝香鹿是一种胆小、敏感的动物。这儿的确是一个安静的世界。再往前走，人从乱石中穿过，还看到房子挂在悬崖峭壁上。再往上，天已傍晚，作者登上山顶“重阁”，放眼四望，好像可看见百里之外的秋毫。（夸张。“百里见秋毫”亦李白诗句。）全诗句句写山寺。仔细读，似乎又不止于此。华州辞官意味杜甫对仕途绝望。以后的路如何走？杜甫一定反复思考过。走在山寺中，杜甫看到寺庙的路又细又高还要从乱石中穿行，但却非常安静，连麝香鹿都可安眠，鹦鹉鸟也可逍遥。居处虽在悬崖上却也很牢靠。到寺庙做个和尚不也很好？这儿没战乱，宿处牢靠，生活平静，不再漂泊。而且，如修炼到一定境界（到了“上方”），世间啥事不都看清楚了吗？
    此诗作于乾元二年（759）八月后，时杜甫客秦州。杜甫听闻宁国公主自回纥返国消息，有感而作。【《旧唐书-回纥传》：乾元元年“秋七月丁亥，诏以幼女封为宁国公主出降。…甲午，肃宗送宁国公主至咸阳磁门驿，公主泣而言曰：'国家事重，死且无恨！’上流涕而还。”“乾元二年，…夏四月，回纥毗伽（pí-jiā）阙可汗死。长子叶护先被杀，乃立其少子登里可汗。......毗伽阙可汗初死，其牙官、都督等欲以宁国公主殉葬。公主曰：'我中国法，婿死，即持丧，朝夕哭临，三年行服。今回纥娶妇，须慕中国礼。若今依本国法，何须万里结婚。’然公主亦依回纥法，剺（lí）面大哭，竟以无子得归。秋八月，宁国公主自回纥还。”】

即事（杜甫）

闻道花门破，和亲事却非。人怜汉公主，生得渡河归。

秋思抛云髻，腰支胜宝衣。群凶犹索战，回首意多违。

    花门：本指花门山。杜甫、岑参等常以借指回纥。参阅《杜甫五古<留花门>读记》。花门破：指回纥毗伽阙可汗乾元二年四月死，长子叶护先被杀事。
    和亲：指皇家用婚姻关系与边疆它族统治者结亲和好。《史记-刘敬叔孙通列传》：“（高祖）取家人子名为长公主，妻单于。使刘敬往结和亲约。”《出塞》（隋-杨素）：“汉虏未和亲，忧国不忧身。”《咏史》（唐-戎昱）：“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
    汉公主：借指宁国公主。和亲政策自汉高祖刘邦始。
    秋思：宁国公主和亲约一年，秋去秋回。“秋”本有“愁”意。
    云髻：高耸的发髻；借指美女。《洛神赋》（魏-曹植）：“云髻峨峨，修眉联娟。”
    腰支：腰肢。腰身；身段；体态。《少年新婚为之咏》（梁-沈约）：“腰肢既软弱，衣服亦华楚。”《杨柳枝词》（唐-刘禹锡）：“花萼楼前初种时，美人楼上斗腰支。”
    宝衣：贵重衣服。《谒慈恩寺题奘法师房》（唐-李治）：“翠烟香绮阁，丹霞光宝衣。”胜衣：能穿起成人衣。《史记-三王世家》：“皇子赖天，能胜衣趋拜。”《诗品序》（梁-钟嵘）：“才能胜衣，甫就小学，必甘心而驰骛焉。”《送始安王方略入关》（梁-萧衍）：“如何吾幼子，胜衣已别离。”
    群凶：指史思明辈。乾元二年九月史思明分兵来犯，李光弼弃东都，守河阳。
    意多违：多违人心愿。《雉朝飞操》（梁-萧纲）：“少年从远役，有恨意多违。”《在边》（唐-王绩）：“客行秋未归，萧索意多违。”
    大意：听说回纥国王毗伽阙可汗已死，宁国公主回国，与回纥的和亲已非。人们都可怜宁国公主，总算活着渡过大河东归。愁思绵绵，抛却高高的云髻（低下高昂的头），纤弱的腰身负担和亲之重任。（上句“抛云髻”不是“抛头颅”，或可理解为低下高昂的头。下句有身体虽纤弱，却可“胜衣”之意。公主胜衣即公主承担和亲重任。）史思明之辈还在挑起战乱，回头看和亲回纥之策真与初衷相违。
    诗意串述：杜甫对过分依赖回纥兵平乱是有看法的。杜甫对和亲之策也是有看法的。这首诗说的即和亲之策的失败。首联说听到回纥的头儿死了，看来大唐与回纥和亲也“非”了。次联写人们都很同情宁国公主，无论如何还是活着回来了。三联写宁国公主做出的牺牲。本来是高傲的公主，却要到万里之外“抛云髻”。本来是纤弱的身躯却要为国家承担“和亲”重任。末联感叹。宁国公主万里之外和亲了，但因为那个叫毗伽阙的老头儿死了，和亲也结束了。和亲的目的是借兵，借兵的目的是平乱，可是乱平了吗？就是在这个秋天，官军再次退出东京，史思明还在河阳一带“索战”。这难道是我们“和亲”的初衷吗？

扬之水

         观放白鹰（李白）
八月边风高，胡鹰白锦毛。
孤飞一片雪，百里见秋毫。

扬之水

山野寺庙里和尚剩下很少，通向野寺的路狭窄而陡峭。麝香鹿在石竹丛里安睡，鹦鹉在啄食金桃。人从乱石中穿过，悬崖上建的屋宇很牢靠。傍晚时登上山顶高高的寺阁，能望见百里之外秋毫。

扬之水

听说回纥国王毗伽阙可汗已死，宁国公主回国，与回纥的和亲已非。人们都可怜宁国公主，总算活着渡过大河东归。愁思绵绵，抛却高高的云髻（低下高昂的头），纤弱的腰身负担和亲之重任。史思明之辈还在挑起战乱，回头看和亲回纥之策真与初衷相违。

扬之水

首联说听到回纥的头儿死了，看来大唐与回纥和亲也“非”了。次联写人们都很同情宁国公主，无论如何还是活着回来了。三联写宁国公主做出的牺牲。本来是高傲的公主，却要到万里之外“抛云髻”。本来是纤弱的身躯却要为国家承担“和亲”重任。末联感叹。宁国公主万里之外和亲了，但因为那个叫毗伽阙的老头儿死了，和亲也结束了。

张庆东字恕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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