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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风起正清明
——咏清明节古诗词赏析(下) 清明时节春光明媚,精神宜人,正是踏青赏春的好时节。宋代许多诗词,表现了清明游春的情景: 北宋诗人欧阳修的《采桑子》,写出西湖游春的盛况: 清明上巳西湖好,满目繁华。争道谁家,绿柳朱轮走钿车。 游人日暮相将去,醒醉喧哗。路转堤斜,直到城头总是花。 这首词,写清明时节西湖游春的热闹繁华景象,着意描绘游春的欢乐气氛,从侧面来写西湖之美。 “上巳”,节日名,古时以农历三月上旬巳日为“上巳”,这一天人们历来有到水滨踏青的习俗。《梦梁录》卷二载:“三月三日上巳之辰,曲水流觞故事,起于晋时。唐朝赐宴曲江,倾都禊饮踏青,亦是此意。”《东京梦华录》也记载:“四野如市,往往就芳树之下,或园囿之间,罗列杯盘,互相劝酬。都城之歌儿舞女,遍满园亭,抵暮而归。”从这可以看出郊外人们游春的盛况。西湖景色迷人,是游人的最佳去处。其盛况如何,词人一开始点明节令后,就说:“满目繁华”,用一句话来概括当时红男绿女、车水马龙、熙来攘往的情景。接下去便作具体描述:“争道谁家”是说在人群里,不知是谁东推西挤抢道前走,这就把那种闹哄哄的人群拥挤的场面活绘出来了。不仅行人众多,而且车辆也川流不息:“绿柳朱轮走钿车”,“朱轮”是用红漆涂过的车轮;“钿车”是用金属、宝石镶嵌作装饰的轿车。这是说,在绿柳那边,还有红色轮子、光彩闪耀的轿车来来往往呢!这两句回应了“满目繁华”句,是“满目繁华”句的具体描写。这里作者没有直接写西湖风光,而是写游人争先恐后涌到西湖边来,从这个侧面来表现西湖景色对人们的吸引力。 上片是写人们在清明上巳来湖边游春的情景,下片则是写他们日暮兴尽而归的路上景象。人们经过一天的游春活动,到日暮时,相随而去。他们有些在节日野宴中喝得醉醺醺的,“醒醉喧哗”句,颇有份量。它把那些不管是醉的、醒的、歌唱着的,嬉笑着的,高谈阔论的,各种欢乐的声音,各种欢乐的姿态,都包括在里面。总之,一片喧哗声伴着人流而去。这里作者没有写游宴如何欢乐热闹,但这两句实际上已展现出了上文所提到的“四野如市,往往就芳树之下,或园囿之间,罗列杯盘,互相劝酬;都城之歌儿舞女,遍满园亭,抵暮而归”的热闹情景。结句,再从远距离来写归途中的人流:“路转堤斜,直到城头总是花。”人们沿着弯转高低的路走向城头,一眼望去都是花。这里的“花”是泛指,一方面是指深春路边的野花正开,一路不断,花伴人行;另一方面是人流中如花一般的姑娘们,她们头上带着花;人们衣着的艳丽和朱轮钿车的秀色等,意思是花花绿绿直到城头之意。所以句中用个“总”字。 此词从开始到结束都贯穿着“繁华”、“喧哗”的节日气氛,把读者也卷入这气氛之中,领受节日的欢乐。读完这首词,再回头看看第一句:“清明上巳西湖好”,就不难看出,作者是借节日的繁华来赞美西湖好的。词中每一句都有丰富的内涵,全词构成一幅生动壮美的游春图。 南宋诗人吴惟信的《苏堤清明即事》,也描绘了清明西湖游春的情景: 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 日暮笙歌收拾去,万株杨柳属流莺。 这首诗对大好春光和游春乐境并未作具体渲染,只是用“梨花”、“笙歌”等稍作点染,此诗的构思之绝,就体现在诗人不由正面入手,而是借游人的纵情、黄莺的恣意,从侧面措意,促人去展开联想。游子寻春,不但“半出城”,而且“朝而往,暮而归”,痛玩了整整一天,足见西湖胜景令人目不暇接,节日气氛使人流连忘返,春光对人的吸引。再看“流莺”,当人们“笙歌鼎沸,鼓吹喧天”之时,它的世界被人类“强占”。现在,“游人去而禽鸟乐也”,被压抑了一天的黄莺,又受了游人情绪的感染,当它重成了绿林的主人,怎能不欣喜若狂?不难想象,黄莺匿迹,是因人喧场面的热烈;而它的再现,正说明宜人秀色的魅力。这样,诗人叙节日情景,状清明景色,不是直接绘描,而是就有情之人和无情之莺的快乐,由侧面实现自己的创作目的。 前两句写西湖春景和游春的热闹场面。后两句说日暮人散以后,景色更加幽美,那些爱赶热闹的人既然不知道欣赏,只好让给飞回来的黄莺享受去了。运用侧面描写,反映了清明时节郊游踏青的乐趣:“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日暮笙歌收拾去,万株杨柳属流莺。”江南三月正是“梨花万朵白如雪”的季节,青年人结伴出城,踏青寻春,笙笛呜咽,歌声袅袅,微风拂面,杨柳依依,真是“心旷神怡,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写出了西湖风景的优美宜人。. 北宋词人晏殊的《破阵子》,写出了清明时节少女的欢快心情: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 巧笑东邻女伴,桑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 这首词以轻淡的笔触,描写了古代少女们春天生活的一个小小片段,展示在读者面前的却是一幅情趣盎然的图画。 词的上片写景。“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这两句既点明了季节,又写出了季节与景物的关系,给人以具体的印象。行文轻快流丽,蕴含喜悦的情意,为全词的明朗、和谐、优美的基调打下了基础。“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春水池塘,点缀那末三四点青苔,密林深处,不时传来莺儿的歌唱。“日长”,表明季节已开始变化,多少有点惜春的意味。柳絮在空中飞舞,显示出晴和的景象。“碧苔”、“黄鹂”、“飞絮”,看来似乎是极其常见的自然景物,经词人稍加点染,宛如一轴初夏风光小幅,特别惹人喜爱。 清明时节后,天气渐渐转暖,海棠梨花刚刚开败,柳絮又开始飞花。春社将近,已见早燕归来。园子里有个小小的池塘,池边点缀着几点青苔,在茂密的枝叶深处,时时传来黄鹂清脆的啼叫。清明时节后,天气渐渐转暖,海棠梨花刚刚开败,柳絮又开始飞花。春社将近,已见早燕归来。园子里有个小小的池塘,池边点缀着几点青苔,在茂密的枝叶深处,时时传来黄鹂清脆的啼叫。 下片写人。“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趁着这春暮夏初的季节,少女们停了针线,来到这大自然的怀抱里。这时,东边邻居的女伴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她们正好在那条桑田小路上相逢了。“巧笑”二字,捕捉到了“东邻女伴”用白描手法,通过人物的心理活动以及情态的描写,由内心到外表塑造了东邻女这一形象。内心真情流露的一刹那,巧妙地揭示了人物的精神世界。读时,使人有似曾相识之感。“疑怪昨宵春梦好,原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少女们相逢的时候,兴高采烈,欢欢喜喜的,随着,一块儿玩着那斗草的游戏。词中主人公胜利了。这位天真的少女充满着青春的欢乐。她忽然想起昨天夜里做的那个好梦,认为那原来是“斗草赢”的兆头,脸上又飞起了笑容。词中没有正面来描写斗草的活动,只用一笔点出人物的内心活动,表现了这位少女不仅聪明,富于想象,而且心灵是那样纯洁无瑕。 南宋诗人陈与义的《清明二绝》(其二),曲折有致: 卷地风抛市井声, 病夫危坐了清明。 一帘晚日看收尽,杨柳微风百媚生。 诗人抓住“清明日暮”的景色优美宜人、明丽清新这一特征进行歌咏。抒发了热爱自然、热爱春天的美好情感。 诗人用欲扬先抑的手法,前两句状冷落难堪之形,抒压抑凄楚之情。“风抛市井声”,写城里郊外,人声鼎沸,节日气氛异常浓烈;而此时此刻,“我”这“病夫”却孤家寡人,冷冷清清,两相对照。后两句,诗人却宕笔开去,写诗人凝神注目,“一帘晚日看收尽”。微风习习,杨柳袅袅,诗人倾觉百媚滋生、神爽志清。诗的基调一下子高昂起来,给读者以峰回路转、抑扬顿挫的艺术享受。 《清明》是一首心灵的小乐曲。诗人巧妙地通过风势由猛而微,描写了清明一天中情绪的微妙变化。外面大风猛烈,传来街市上阵阵喧闹的噪音时,抱病的诗人正襟危坐,表明他心情烦乱,无法悠然自得地欣赏春景。到了傍晚,夕阳斜照,已是日丽风和,杨柳轻摇,于是诗人陈与义高兴起来,晒窗赏景,明媚春光尽收眼底,引起诗人的无限喜悦。写来曲折、含蓄,清新可喜。 南宋诗人程颢的《郊行即事》,表现了清明郊游的兴致: 芳草绿野恣行事,春入遥山碧四周。 兴逐乱红穿柳巷,固因流水坐苔矶。 莫辞盏酒十分劝,只恐风花一片红。 况是清明好天气,不妨游衍莫忘归。 诗人高兴地写道:我在长满芳草花卉的原野尽情地游玩,目睹春色已到远山,四周一片碧绿。乘着兴致追逐随风飘飞的红色花瓣,穿过柳絮飘摇的小巷;感到困倦时,对着溪边流水,坐在长满青苔的石头上休息。休要推辞这杯酒,休要辜负十分诚挚劝酒的心意,只是怕风吹花落,一片片飞散了。况且今日是清明佳节,又遇着晴朗的好天气,极宜游乐,但不可乐而忘返。 不是雨纷纷,而是晴朗日。春天原野上晴朗美好的景致,如同在眼前打开。诗人不仅写景色,还写了追逐落花的欢喜,临水而思的闲情,末了,还不忘劝人珍惜时光。 南宋词人张炎词《朝中措》,写清明时节的雨、清明时节的情又别具一格: 清明时节雨声哗,潮拥渡头沙。翻被梨花冷看,人生苦恋天涯。 燕帘莺户,云窗雾阁,酒醒啼鸦。折得一枝杨柳,归来插向谁家? 词人冒着清明时节雨寻春,却被大雨所困,见到江边水急,浪潮翻涌,写出了无限悲恨,一醉解千愁,在归去的途中,作者也随手折了一枝杨柳 ,但走至住所才恍然醒悟——浪流之人羁驻之旅,哪会有自己的家门呢?借此来写情愁,表达得有条理。 上片“清明时节”二句,描写的清明时的雨,不是毛毛细雨,而成了哗哗大雨。恰在此时作者冒雨寻春,却被大雨所困,见到江边水急,浪潮翻涌。“翻被梨花冷看”二句,作者使梨花有感,冷眼旁观作者雨中的狼狈,责怪作者不思故土暖被,却对他乡山水花木如此痴情苦恋。作者的此番“遭遇”有口难言,而其中源由,无限辛酸,无限悲恨,尽在不言之中。 下片写雨中寻景不成,因而只能到莺啼燕舞的珠帘玉户消磨时光,一醉解千愁。然而醉乡虽好,难以久留,醉醒客散,只见归鸦啼鸣,人去楼空。“折得一枝杨柳”二句,古时清明节中家家户户门上插柳以祛邪。归去的途中,作者也随手折了一枝杨柳 ,但走至住所才恍然醒悟——浪流之人羁驻之旅,哪会有自己的家门呢?作者不禁感叹一枝杨柳,“归来插向谁家”。一种天涯游子欲归无处,欲住无家的悲哀,猛然袭向心头。一枝无处可插的杨柳,满腹悲怨溢于词中,幽默中见无奈。词人用笔举重若轻,不见着力,是那么自然,用笔之巧,用意之妙,叫人拍案叫绝。 宋代词人万俟咏《三台·清明应制》,是清明应制诗的佳作: 见梨花初带夜月,海棠半含朝雨。内苑春、不禁过青门,御沟涨、潜通南浦。东风静、细柳垂金缕。望凤阙、非烟非雾。好时代、朝野多欢,遍九陌、太平萧鼓。 乍莺儿百啭断续,燕子飞来飞去。近绿水、台榭映秋千,斗草聚、双双游女。饧香更、酒冷踏青路。会暗识、夭桃朱户。向晚骤、宝马雕鞍,醉襟惹、乱花飞絮。 正轻寒轻暖漏永,半阴半晴云暮。禁火天、已是试新妆,岁华到、三分佳处。清明看、汉宫传蜡炬,散翠烟、飞入槐府。敛兵卫、阊阖门开,住传宣、又还休务。 这是一首咏清明节序的应制词。全词用赋的笔法极力铺叙京城清明时的节序风光。上片写宫苑中的春景,由内及外,总叙太平盛世景象,隐含朝廷恩泽普及百姓的微旨,如“好时代”四句,全是歌功颂德。中片写郊外之游,具体描写莺歌燕舞各色人物游冶欢乐的情形,重点写自然的生机及民间的祥和;间以景物点染,笔调明快。下片写贵族宅院中的喜庆景象,就寒食到清明景象分别写民间“试新妆”的喜气及官邸、宫廷传蜡烛“燃新火”的景况,并化用韩翃《寒食》诗意,切合节令,归结到宫廷生活景象。全词具有粉饰太平的倾向,但却客观上反映了北宋末期汴京清明时的繁盛热闹景象。 词中写景清新自然,如开头“见梨花初带夜月,海棠半含朝雨”,梨花、海棠、夜月、朝雨,色彩清丽,倒不见宫廷的富贵气息。春意由宫廷延向民间,既有野外春意的宁静,又见宫殿建筑的巍峨,不失为一幅春望图卷。全词具有粉饰太平的倾向,但却客观上反映了北宋末期汴京清明时的繁盛热闹景象。绘景逼真,刻画生动,与张择端的名画《清明上河图》用不同的形式表现了北宋末期的虚假繁荣和风俗民情。全词铺叙勾勒,层次分明,语言雅洁富丽,修饰精工自然,辞采清新熨贴,并没有庸俗的颂圣之辞。在应制词中不失为佳作。 宋代以后的咏清明诗作,大多沿袭唐宋诗作的主题,表现了不同时代清明时节的风土人情。 元代诗人乔吉的散曲《折桂令·客窗清明》,表现的是一位客居在外的游子的孤独感和失意的情怀,亦可看成是作者漂泊生活与心境的写照: 风风雨雨梨花,窄索帘栊,巧小窗纱。甚情绪灯前,客怀枕畔,心事天涯。 三千丈清愁鬓发,五十年春梦繁华。蓦见人家,杨柳分烟,扶上檐牙。 从本曲“五十年春梦繁华”句来看,当是作者五十岁进入老境的作品。 这首曲写的是清明,却从“客窗”的意境表现,不消说客愁才是真正的主题。诗人先从窗外的一角春景领起,转入“窄索帘栊,巧小窗纱”,实已显现出自己囿守客居一方小小天地的情状。而临窗所见的,是“风风雨雨梨花”。风雨、梨花,固然是清明时节的典型景物,所谓“清明时节雨纷纷”、“寒食花开千树雪”;但以“风风雨雨”来配合“梨花”,那就难免使人感到“可恨狂风淫雨恶,晓来一阵,晚来一阵,难道都吹落”(顾德润《青玉案》)的憾恨了。这种惊心动魄的春景,暗示了作者“客窗清明”的悲愁心情。守着窗儿,一无出户赏春的情绪,这就为以下客况的种种回忆留出了地步。诗人以一个“甚”字总领,有感慨万千之意;而“三千丈”两句的概括,则充溢着客愁茫茫、万念俱灰的怅恨。“三千丈清愁鬓发”,是从李白《秋浦歌》的“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的诗句脱化,这与“五十年春梦繁华”对应,显示了作者进入垂暮之年而不堪回首平生的颓然心境。白发皤然,犹漂泊于客乡,诗人的“情绪”、“客怀”、“心事”,就是不言而喻的了。 结尾以一个“蓦”字打断客思,重将目光投向窗外,照应“清明”,而深意又不止此。原来清明节前为寒食禁烟,家家冷食,不点火做饭,直到清明的这天才重开新火,而民间又有以新火互赠亲邻的习俗。这一笔以“人家”的“分烟”,衬示自己作客的孤独,不言愁而愁意倍见,可谓神来之笔。 元代散曲家张可久的《清江引·春思》,写思妇的清明后的情思,细腻委婉: 黄莺乱啼门外柳,雨细清明后。能消几日春,又是相思瘦。梨花小窗人病酒。 这首小令写清明时节,思妇在春残雨细的清明时节,想到美好的青春随着时光消逝,而远方的游子却迟迟还未回来,因而借酒浇愁,去打发那好天良夜的情景。 曲的前两句,都不着痕迹地化用了唐人的诗句。“黄莺乱啼门外柳”,是写思妇,是从金昌绪的“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春怨》的诗意点染出来的。意思是说,她正想在那里“寻梦”,让那千种情思、万般缱绻在梦里得到满足,可那“不作美”的黄莺,好像故意为难似的在门外乱啼,使人不能成眠,无法在梦里补偿在现实生活中失去了的甜蜜。“雨细清明后”,是写行人,是思妇魂牵梦萦的对象,是从杜牧的“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清明》)的句意中浓缩出来的。妙在思妇被黄莺唤起,不是埋怨行人误了归期,而是关心游子在阴雨泥泞的道路上黯然魂消的苦况,这就进一步深化了曲的意境。作者在这里引用唐人的诗句,有撮盐入水之妙。 “能消几日春”二句,是双承上面两句的曲意,即不但思妇禁受不起几番风雨,就是那天涯游子也同样受不了离愁的折磨了。这句话是从辛弃疾的“要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的词意中点化出来,借春意阑珊来衬托自己的哀怨怅然无限的相思,令人憔悴,令人瘦损,长此下去,如何是好呢?这里着一“又”字,说明这样的两地相思,已经不是破题儿第一遭了。这跟作者的“总是伤春,不似年时镜中人,瘦损!瘦损!”《庆宣和·春思》乃同一机杼。 曲的头部和腹部,写得如此婉丽清新,结语须是愈加精彩,愈着精神,才能收到“余音绕梁”的艺术效果。这“梨花小窗人病酒”,结得响亮,饶有余味。它既照应了前文的“清明后”和“几日春”,也概括了“相思瘦”的种种原因,又给读者留有充分想象的余地。因为梨花是春光已老的象征,她隔看小窗,看到梨花凋零,春事阑珊,而远人未归,闲愁无既,于是只好用酒来解除胸中的愁苦。病酒,就是伤了酒。读到这里,使人很容易联想到冯延巳的“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鹊踏枝·谁道闲情抛掷久》和李清照的“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凤凰台上忆吹箫·香冷金猊》的词意来。作者正是在这样的词情和意境的基础上,在曲尾对曲的整个意境作了很好的概括和创造,这才使人感到“言简而余味无穷”。 明代诗人王磐的《清江引·清明日出游》,写出了清明节出游的兴致: 问西楼禁烟何处好?绿野晴天道。马穿杨柳嘶,人倚秋千笑,探莺花总教春醉倒。 试问西楼禁烟火了有什么好的去处呢?野地一片绿意,天气晴朗,清明节已至,穿过蓊蓊郁郁的杨柳丛,马儿一声嘶鸣,抬头望去,佳人斜倚秋千,回眸一笑,连带啼叫的黄莺、漂亮的花朵,灿烂明媚的春光似要将人迷醉。 清明节的习俗是丰富有趣的,除了讲究禁火、扫墓,还有踏青、荡秋千、蹴鞠、打马球、插柳等一系列风俗体育活动。相传这是因为清明节要寒食禁火,为了防止寒食冷餐伤身,所以大家来参加一些体育活动,以锻炼身体。因此,这个节日中既有祭扫新坟生别死离的悲酸泪,又有踏青游玩的欢笑声,是一个富有特色的节日。 明代诗人高启的《送陈秀才还沙上省墓》,道出了战乱的悲哀: 此诗是诗人在送陈秀才回沙上扫墓有感而发所作的诗。清明时分,春雨飞飞,诗人和陈秀才一行人风尘仆仆的赶回沙上祭祖,全身衣服都沾满了血泪和尘埃,尽管现在战乱结束了,但是回到故乡也还会感到悲哀。在风雨中,梨花落尽了,寒食节也过去了,清明扫墓的时候,有几户人家的坟墓还会有后人来祭拜呢?因为他们的后人大都在战乱中死去了。 诗人借清明扫墓生发感叹,控诉战乱给人们带来的深重灾难。 明末戏剧家李渔的《清明节一日》,描写了清明时节的春光、花柳、习俗,情景凄清,反映了战争给人们带来的沉重灾难: 正当改朝换代的大变动时代,还是不要说美好的春天了。避乱在各地奔波,常吃冷食,战火遍地,无法禁烟了。在战场上白色的花惨淡如雪,路边的柳条使人想起打仗的皮鞭。很久没人扫祭的墓,又有谁寄来纸钱? 清顺治三年(1646)8月,清军攻占金华,“婺城攻陷西南角,三日人头如雨落”。功名不遂、身经战乱的李渔归隐故乡,回夏李居住。清廷颁布了剃发令,所到之处,“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李渔对这一伤害民族自尊心的暴行虽强烈不满,但为了保命,还是剃了,并自称为“狂奴”,奋笔写道:“髡尽狂奴发,来耕墓上田。屋留兵燹后,身活战场边。几处烽烟熄,谁家骨肉全?借人聊慰己,且过太平年。” 这是兵荒马乱年代产生的一首特殊节令诗。笔下清明节的春光、花柳、习俗,经过一个逃难者眼光的过滤,一切景象都蒙上了一层战争的阴影,气氛凄惨,反映了战乱中人们颠沛流离的生活,和彷徨无主、疑惧哀伤的情绪。 清代诗人屈大均《壬戌清明作》,充满了亡国之痛: 首联写环境氛围,暗示斗争的情况和自己的心情。早晨飘飞的轻云到了傍晚就阴沉沉的了,在忧愁中的人全然不觉时间已进入了暮春。前句既是写的实际的天气,又是写的内心的感触:清的力量渐渐渗透已把天下遮掩。环境描写,有渲染气氛的作用。后句,点出一个“愁”字,流露郁懑和时光逝去的失落之情。 颔联用双关语对比地写眼前的现实。“有泪”,形容花上的露珠。作者用垂泪的“落花”比喻受打击的抗清志士,得意的“啼鸟”来比喻卖力为清廷帮腔的小人。这种写法我国古典诗词中常用,屈原就常用香花和臭草来比喻忠与奸。那“鸾鸟凤凰,日以远兮。燕雀乌鹊,巢堂坛兮。露申辛夷,死林薄兮。腥臊并卸,芳不得薄兮”就是这类构意的始祖了。这样的写法,能够表达作者鲜明的爱憎。 颈联感情强烈,饱含自己壮志未酬的感慨。“徒”,“又”,将恢复理想成为空想的感伤,志士仁人白白消殒的沉痛,表达得淋漓尽致。有“如何亡国恨,尽在大江东”的深沉幽愤,也有“万里悲风随邮塞,三年明月照思乡”的沉痛遗恨,慷慨悲壮而让人久久难以释怀。尾联流露出失望之情。“龙蛇”这里是借代,代指志士。“龙蛇四海归无所”,指反清志士们因为大业难成而找不到自己的归宿。“寒食年年怆客心”,指包抗自己在内的前明遗民志士在年年寒食节的时候都会产生悲怆之感。由此,表达了反清无望的幽愤。 全诗处处写到亡国之恨和难以回天之感,这是特点时节和特定环境触发的情思;而字里行间的坚毅之情和“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斗志的确令人震撼。屈大均被称为岭南诗界“三大家”之首,对近代的岭南诗风有较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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