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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王彦儒 于 2016-11-26 13:49 编辑
我相信这宇宙的核心成分,是一个个神秘的黑洞,它们彼此依存,互相守望,默然看着这世间的一切并估算万物的能量,在合适的时机——终于有一天,它们不动声色地开启,吞噬,然后一切归于沉寂。具体到人类的生存历史,洞也是千万年来永恒的家园,从茹毛饮血的上古时代开始,洞穴就承担着庇护、安居和繁衍这种种责任,它是生与死交接的场所,一条联系过去和将来的管道,最初和最后的圆心都在洞里。出于这个想法,我敬畏洞穴,敬畏一切肉眼无法洞穿的神秘的空间。
在武乡太行龙洞,沿着潮湿阴冷的石阶进入山腹,盘旋而上,我仿佛正在进入一个黑洞,巨大的万有引力让我的脚步滞重,四面袭来寒冷的气流,这寒气不能叫做风,而类似一种“波”,它急于传递一种什么信息,而我无从解译这晦涩的密码。
四壁滴水淋漓,过涧桥,踏长廊,祭星石在暗处闪烁着幽光,洞中的射灯与它配合默契,宽阔的石厅中繁星灿然。我在龟池边蹲下来,看着清澈的池水,远处有小小黑点在游弋,不知是水底的沙砾,还是鱼儿,灯光下看不分明,我愿意相信是后者,在这与世隔绝的静谧空间,它们漫无目的地穿梭于岁月,这庞大的洞穴中沉积千万年的钙华,就是时间赐予它们的生命之年轮。
这洞并没有我预料中那么长,灯火流光,使晶莹剔透的钟乳无限接近我对“龙”、“北海”、“水晶宫”的想象,四处水声潺潺,灯光被溶解、晕染,像一幅不真实的水粉画,让我无法看清这些从未在天光下流淌的水是什么色彩,也许是雪白,也许是深黑,总之它一定不是我现在看到的颜色,不是这灯光变幻了的五彩缤纷。它一定是纯正的,或黑或白,厚重而浓烈,在这样千古不变的时光黑洞中,它要是色彩斑斓简直说不过去。
洞中还有洞,层层叠叠的洞窟像一只只神灵之眼,水声渐大,向导说那边还没有开发,只知道有大水在内奔行,人们叫它“龙湫”。我取过她手中的电筒向里照射,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无垠的黑,乱影摇晃,把我们的灯光和视线反弹出界。我小心地沿着扶梯爬行,钟乳石成群结队呼啸而来,有参天的石笋,有亭亭的石芽,有神佛,有奇兽,万物生长,众生狂欢;它们似乎亘古不变,它们又似乎移步换影,像敦煌壁上舞蹈的飞天,在动静之间构建这人间神殿。
走出洞口时,阳光照得我有点睁不开眼,一大片苍翠的树叶带着热浪迎面而来,我们好似才发现这满山的浓荫和青绿,譬如碧玉、譬如清波,掩映着方才似真似幻的洞窟。我才知道龙洞的发现源于一场意外,是当地的一个羊倌在寻找一只丢失的白羊时误入洞口,这奇观才得以被世人所知。也就是说,深藏山腹才是它的初始形态,它并不情愿将自己的心思早早暴露人前,它更愿意冷眼旁观红尘万象,吸纳黑暗的精华,不动声色地扩大自己的内涵。
我再一次回首,看着这座洞穴,看着它的深与黑,将地心深处的记忆努力转化为现在进行时。
★张玉,女,1981年生,山西榆社人,诗人、作家,中国作协会员、山西省文学院签约作家。在省内外报刊发表诗歌、散文百余万字及部分小说,获多种奖项,2012年出版个人文集《北寨以北》,在省内外均有较大影响,作品入选多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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