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味”和“正能量”似乎是風馬牛,永遠撦不到一起的。詩味、詩的意味、趣味。流淌於詩中的那種回環往復,委婉纏綿,耐人尋味、欲罷不能的情愫,是古代詩人們極力追求的詩美,詩貫穿了古今文人的精神生活。“正能量”原是物理學名詞,出自英國物理學家狄拉克的量子電動力學理論,人們把這个詞延伸到社會學,指的是一種健康樂觀、積極向上的動力和情感。如此一來,正能量跟詩又不完全是風馬牛了,孔子很早就給詩下了“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的定義,可見,詩不但可以用來表達个人的情感,同時也具備社會功能,因為詩可以用來抒發情志(興),觀察社會(觀),結交朋友(群),對不公平的現象可以進行諷刺和議論(怨)。因於此,給那些能够激發人們積極向上、愛國愛家的詩篇冠以“正能量”的作品,卻也完全符合孔子當初給詩的定義。 詩在他的發展過程中,形成了獨特的欣賞標準和審美情趣,“詩味”就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因素,直到今天,我們讀一首詩或者欣賞一首詩時,常常説的就是有味或者無味。那麽、“詩味”跟“正能量”到底有沒有關繫呢?我們先來看一首詩,文天祥的《正氣歌》相信大家都不陌生,在很多選本中都有入選,甚至是進入教科書的不二之選,為什麽?我們不妨摘錄幾則前人對這首詩的評價,康熙《古文評論》卷四十三“斯篇出於至性,慷慨凄惻。朕每於披讀之際,不覺淚下數行,其忠君憂國之誠,洵足以彌宇宙而貫金石。”《重訂古文詳注全集》卷六“宋祚將盡,先生以致仕起兵,後元滅宋,執先生,歷萬苦而不屈,屹然如山,卒遇害而死,眞能全其正氣矣。試讀此歌,言言若神鬼之淚,誠足沮金石而薄雲天。”蔡世遠《古文雅正》卷十四“文山以年少對策第狀元,以法不息為主,一氣呵成數千言。以此知養氣者不可不讀書也,特不為章句之儒耳。”通過這幾則評論,我們不難看到,文天祥的這首詩充滿了愛國、不屈的正氣,曾經激發了很多人的愛國之情。在眾多的如潮好評中,我為什麽特別拈出康熙皇帝的話來,目的很簡單,跟正能量有關,作為一个國家的統治者,康熙無疑是需要這樣對國家萬死其猶不悔的愛國精神的,用正能量的標準來衡量,文天祥這首正氣充盈的作品無疑也是充滿了愛國正能量的。 這樣一首旣為一般讀書人心折、又為統治者所推重的詩作,歷代選家自然是不會放過的,不過,近代有三位名氣很大的宋詩選家陳衍、錢鍾書、金性堯在他們的宋詩選本《宋詩精華錄》、《宋詩選注》、《宋詩三百首》中都無一例外沒有選入這首詩,至於為什麽沒有入選,陳衍、錢鍾書都沒有説。金性堯選《宋詩三百首》的時候,因為特定歷史下的特定環境或氣氛,同樣也沒有説為什麽沒有選文天祥的這首詩,到九十年代中期,遼寧出版社出版了他的《伸腳錄》,我們才能在其中的一篇文章《兩个三百首》中知道這个原因,金先生之所以沒有將《正氣歌》選入他編撰的《宋詩三百首》,原因竟是認為這首詩沒有“詩味”。至此,我們似乎也明白了陳衍和錢鍾書沒有將其入選的原因了。 由《正氣歌》在上述三位選家那裏的遭遇,我們是不是就可以説“正能量”的詩都是沒有“詩味”的,答案似乎是肯定的,這樣説,幷不是全盤否定文天祥詩的積極性和現實性,相反,文天祥寫出了許多在思想和內容上都積極、沉痛的好作品,如錢鍾書雖然沒有選《正氣歌》但同樣給予文天祥的詩以好評“大多是直書胸臆,不講究修辭,然而有極沉痛的好作品。”(《宋詩選注》) 釐清了“正能量”和“詩味”的關繫,我們再來看看當今的一些同類作品,是不是同樣直書胸臆而泛詩味和文采呢?(梅嶺2016/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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