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格拉丁自己怎么说:
于是就有一种重复论调升起。对,承认这两句是写雅人雅居雅事,但“春雪”指茶水、茶汤,与后面的“试茶香”不是重复吗?这是一根救命的稻草,杨逍就紧紧抓住不放。不知从何年何月起,我们这里就有这种论调,一首诗里是绝不能有重字出现的。有吗?“春雪”与“试茶香”重吗?看清楚了!戒同义韵这事我是知道的,韵嘛,重点所在,一重就扎眼,一般应该避免。但一首诗就没这个讲究了,看老杜的诗,重字率不低于40%,谁能说它不是好诗?所以这种论调毫无根据。进一步,“春雪”与“试茶香”重在哪里?是有意重复还是无意重复?是简单重复还是变换性重复?这要细察。重复就一定不好吗?来看几个例子:
“红粉当垆弱柳垂,金花腊酒解酴醾,”当垆、腊酒、酴醾,两句三处牵涉酒,没人说它重复,这可是名诗,中国一流诗。再看看“扫尽残红,落花如泪”,还有“落花已作风前舞,又送黄昏雨;晓来庭院半残红,惟有游丝,千丈袅晴空”,重复吗?诗以意为主,而不是以字为主,这是一种字词级别以上的意义生成,而不是单个字的平铺,有洁癖怕重复的人是不懂这个道理的。前人说李白《陪族叔刑部侍郎晔及中书贾舍人至游洞庭》“前句云’不见’,后句’不知’,读之不觉其复”,他没把道理说清楚。从单字级别看,两个“不”是重复,但从短语级别看,一个是“不见云”,一个是“不知”,哪有重复?字-词-短语-句子-章节-语篇,其组合与层级跳跃和性质涌现是很深奥的一门学问,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茶这东西和米一样,要知道它的滋味就得烹煮,不能抓一把塞进嘴里咂摸。从上引“响一壶春雪”等例子可知,这“春雪”是对烹煮时那种状态的美好形容,是一道必不可少的程序,而“试茶香”是其目的,正因为要“试茶香”所以要烧一壶“春雪”,二者一点不重复。大诗人刘禹锡有“松花满盌试新茶”的诗句,松花指茶,唐茶制作工艺与今天不同,团块状的,粉末,散在水里像松花(李群玉《龙山人惠石廪方及团茶》:“碾成黄金粉,轻嫩如松花。”李德裕《忆茗芽》:“松花飘鼎泛,兰气入瓯轻。”)。看刘禹锡的,“茶叶满盌试新茶,”人家才迂腐呢,他知道自己写什么,此盌茶非彼新茶,俗人不察,往往混为一谈。这种例子并非一例,而是随处可见:“雀芽新试蟹眼汤”“蟹眼偏宜试露芽”“鹰爪新茶蟹眼汤”,蟹眼就是快烧开时冒出小气泡的那种茶水,重复吗?
他不是自己在强调春雪就是茶水,茶水可以同后面的茶香两个茶重复吗?用得着这样啰里啰嗦一大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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